李明洋
在臺灣的教育界,有不少人懷抱著異常濃厚的宿命論,對於臺灣教育界的種種現象,不管好的或不好的,似乎認為那就是臺灣的宿命,甚至還自我解讀為那就是臺灣的特色,殊不知,正是因為這種狹隘的想法,反而將自己的手腳綁緊,畏首畏尾,進而使得臺灣的教育始終無法突破瓶頸,往上提升!
我非常明白,聽到芬蘭教育的好,總會有如下三種反應的人:
第一種反應的人會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芬蘭教育真有那麼好嗎?""是媒體言過其實了吧!"
第二種反應的人則會以宿命論的觀點予以反駁:"那是芬蘭,不是臺灣!""臺灣人不可能像芬蘭人那樣啦!"
第三種反應的人甚至會進一步拿出一套"風土民情"的論調,自我解讀,駁斥道:"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風土民情,臺灣也有臺灣自己的特色,所以不必要去仿效芬蘭。"
針對第一種反應的人,就是不相信芬蘭教育真有那麼好的人,我的回應是,難道你們認為臺灣的教育環境很理想嗎?坦白說,如果只是靠幾本國內出版的芬蘭教育書籍,或是光靠臺灣的教育參訪團去走馬看花一遍回來的心得,那麼就此論斷芬蘭教育的優劣,自然值得商榷,然而,翻遍了這十餘年來,國際上關於芬蘭教育的書籍、學術報告、文章、廣播以及影片,不管是哪一國人,幾乎都是一面倒地讚譽芬蘭教育;即使芬蘭在最近一次PISA的表現大不如前,國際教育學者依舊盛讚芬蘭教育是世界上最優質的教育。
所以,對於第一種反應的人,如果連如此交互比對、交相印證的結果都不願意相信,如果連事實擺在眼前都還要不斷的質疑,那麼我認為,在這些人的心中,恐怕並非不相信芬蘭擁有優質的教育環境,而是太過相信臺灣的教育環境非常理想吧!
針對第二種反應的人,就是認為臺灣教育不可能像芬蘭教育那樣好的人,我的回應是,難道你們認為芬蘭人是火星人?不然怎麼芬蘭人能,臺灣人就不能?只要我們去了解一下芬蘭的近代教育發展史,就可以很清楚地發現,其實芬蘭教育也是近代的產物,不是本來就是這樣。芬蘭人也有著一段艱辛坎坷的過去,不僅長期遭受瑞典和俄國這兩大強權的夾擊與殖民,二次大戰期間遭到俄國的侵略,戰後還淪為戰敗國,割地、賠款,民不聊生,處境比臺灣還要不堪。然而,芬蘭人力圖振作,在短時間內清償了所有債務,之後實施義務教育,進行教育改革,廢除沿襲自德國的教育制度,也取消了督學制度,遵循著教育的本質,一步一步地達到當今全世界最公平,最優質的教育環境。
所以,對於第二種反應的人,如果連芬蘭人一路奮鬥改造教育的事實都無法撼動既定的看法,依舊堅持只有芬蘭人做得到,臺灣人辦不到,那麼我認為,在這些人的心中,恐怕不是臺灣人辦不到,而是臺灣人根本"沒有資格"辦到!
針對第三種反應的人,就是認為因為風土民情不同,所以臺灣學不了芬蘭教育的人,我的回應是,難道你們認為糟糕透頂的教育現場就是源自於臺灣的風土民情,難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臺灣教育特色嗎?每個國家當然都有其風土民情,但必須有其彈性,更應該明白自己的缺點與不足之處,勇於面對與改進,如果凡事都以風土民情來當擋箭牌,那麼充其量不過就是個"閉門造車"的藉口罷了!就拿最簡單的衣著來說好了,何以現在大多數的臺灣人都穿著西服,而不穿長袍馬褂及原住民的服飾呢?這不就是取自國外的文化嗎?又近代的教育制度、學校人事的編制、課程內容的規劃、作息時間的安排,乃至於穿著校服的規定,大部分不都也是參酌自國外嗎?這不就是非常顯而易見的例子嗎?這個時候,為何這些人不堅持臺灣的風土民情,絕對不學習國外的風土民情,堅決不接受國外來的東西呢?
有很多時候,風土民情,也就是文化這種東西,不盡然是自然而然的,甚至絕大多數是來自於人為塑造的。就像許多人會懷念日治時期的治安良好,何以到現今,人心不古,治安隳壞呢?同樣都是生長在臺灣這塊土地的人,同樣都在臺灣,何以會有兩種不同的結果呢?這難道不是人治不彰的結果嗎?再拿當今被多數國家所奉行的新自由主義來說好了。當初美英主事者想藉由新自由主義來達到自己的私利,於是提出了"達爾文進化論"的論調,認為物競天擇,無法適應市場機制的國家,就應該被淘汰,讓人誤以為新自由主義是時代的潮流,市場機制是世界的趨勢,更是個自然衍生的產物,直到現在,當年美、英兩國主政者的假面具才被一個一個揭穿了!所以,文化這種東西是改不掉的嗎?當然不是!
其實,別說你們認為芬蘭模式不適用於臺灣,直到現在,美國和英國這兩大強權的主事者,也仍然極度認為芬蘭模式不適用於美、英,即使每年都有無數的學者專家跳出來,建議這兩個國家的教育主事者借鏡芬蘭模式,他們仍舊不為所動。所以,美國仍舊繼續堅持NCLB的教改路線,加上RTTT的實施,企圖把美國改造成考試機器;英國則是實施績效薪資制,強化評鑑與督察,並延長教師授課時數...。結果呢?美國學生在國際評量的表現依舊疲軟,英國也好不到哪去,教師大量流失,教師罷工此仆比起,幾無寧日。美、英認為芬蘭模式不適用於自己,那麼他們現在把自己國家的教育搞得烏煙瘴氣,難道就適合?
我可以再舉一個例子,就是加拿大的安大略省(Ontario)。加拿大和芬蘭除了都是高緯度國家外,不論是人種、語言、歷史以及風土民情應該都差異很大吧!安大略省在2003年以前也是奉行著美、英的教育路線,教育當局極度不信任教師,指責教師懶散怠惰,因而實施高壓統治,督導訪視,要求績效,追求考試分數,結果搞得教師怨聲載道,罷工頻仍,離職率偏高,學生學業成就不佳,畢業率下滑,整個教育界士氣極低,烏煙瘴氣。但你們可知道,當新任主事者上台後,勇於承認教育環境的惡劣,力圖改進,遵從教育本質,大幅提升每名學生的教育經費,也願意傾聽教師的聲音,支持教師工會,盡可能提供教師資源,並將班級人數大幅降低至20人以下,以改善教育現場。結果在短短的幾年內,教育氣象煥然一新,教學環境大幅改善,教師離職率大幅下降,服務年資延長,學生成就與畢業率都大幅提升。由於教改有成,如今每年來自世界各國的教育參訪團絡繹不絕。這就是除了芬蘭之外,另一個遵從教育本質在辦學的實際例子。難道風土民情相去甚遠的加拿大和芬蘭都可以辦得到,偏偏臺灣就辦不到嗎?
所以,對於第三種反應的人,如果執意認為臺灣因為風土民情不同,所以不適用芬蘭模式,那麼我認為,在這些人的心中,恐怕從來就沒有思考過,何以先秦時代的秦國變法會成功,而六國的苟且偷生會滅亡,以及近代的日本明治維新會成功,而大清帝國的苟且偷安會亡國這些道理。
誠如臺大呂世浩老師告訴我們,2000多年前的太史公雖無緣生在天下為公的美好盛世中,但他心中卻始終相信,上古時代的中國確曾有過那麼一段理想的禪讓政治。和太史公相比,2000多年後的我們何其幸運,在有生之年就看得到一個真正秉持教育理念在辦學的教育制度,如果我們不好好把握時機,痛定思痛,承認自己教育現狀的缺失與不足,勇於向芬蘭學習與實踐,反而是視若無睹,矇頭睡覺,那麼與太史公相比,我們又將是何其不幸的遺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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