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威權教育的囚室

李明洋

不久前學校來了一紙公文，要求教師務必在期限內，到"環境教育終身學習網"登錄，並進行至少1個小時的學習，如果學校教師登錄比率未達規定比率，上層將派員前往該校視導。教育主事者這種藉由"威脅"手段來推行政策的作法，在當今臺灣的教育現場可說是屢見不鮮。

其實，針對這紙公文，我們不妨想想，這種霸道的手法合理嗎?難道教師是三歲小孩，甚至是條狗，非得拿著鞭子在後面威脅著要鞭打，才會乖乖去做事嗎?又規定登錄比率的作法明智嗎?如果每位基層教師都不上網登錄，難道主事者真要派員到每所學校視導不成?且真要這樣做，累死的會是誰?這麼做又有多少意義?但即便教育主事者如此蠻橫，卻仍有不計其數的基層教師乖乖就範。

又如現今各地如火如荼進行的"教師專業發展評鑑"，雖然起初學者專家再三保證，尊重教師的自主權，採取"自由報名"的方式辦理，結果到後來，演變成各校校長"要求"教師務必參加。其實仔細想想，既然起初說好採自由參加，那就是自由參加，何以校長一聲令下，就得遵守，難道校長權勢真有這麼大，能夠因此命令教師走路嗎?結果即使許多教師認為不合理，也不認同這種作法，甚至覺得沒有必要，但最後卻還是去報名參加。

再拉遠一點看，現今臺灣的教育如同考試教育，孩子自踏入校園後，各種大大小小的考試就如影隨形，而為了考高分，許多家長遂讓孩子去補習，不僅白天上課，晚上還得繼續接著補習，逼得孩子過著昏天暗地的補習生活，即使知道這麼做對孩子的身心發展不好，也擔心孩子到最後會自我放棄，甚至可能自殺，但絕大多數的家長卻仍舊乖乖地送孩子去補習班。

何以如此?

關於此點，國際著名教育學者Yong Zhao認為，無論過去或是現在，東亞國家的主政者往往採取威權主義制度來治理國家，限制人民的思想，處罰異議人士，以樹立權威，進而穩定政局。而這種威權主義所形塑的教育環境宛如一個監獄，將家長、學生和教師這一夥人各別關在一間囚室，面臨著獄方(威權當局)所設下的4種困境:

1.如果我背叛夥伴，夥伴卻沒有背叛我，那我就可以無罪釋放，但夥伴卻必須被監禁10年。

2.如果夥伴背叛我，我卻沒有背叛夥伴，那夥伴就可以無罪釋放，但我卻必須被監禁10年。

3.如果我和夥伴不互相背叛，我們就都得關6個月。

4.如果我和夥伴都相互背叛，我們就都得關6年。

面對這樣的困境，最好的選項應該是第3項，因為對每個人都公平；但到最後，絕大多數的人都會選擇第4項:大家一起被關6年。

為什麼?

因為一開始，每個人一定都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選項，那就是選項1，因為可以無罪釋放。但是想一想，夥伴也一定會選擇對他自己最有利的選項，也就是選項2，這樣他就會無罪釋放，但我就會被監禁10年。既然他背叛我，我怎麼可以讓他好過呢?而且，為了不要冒險被關10年，所以我也一定得背叛他，那就選第4項:大家一起被監禁6年。

如果我們把這個理論套用在文章開頭的那紙公文上，那麼各校的承辦教師就好比被關押在囚室的囚徒，面臨了教育主事者所設下的4種情境:

1.如果我們學校有上網登錄，其他學校沒有上網登錄，那我們學校就不必接受視導，但其他學校卻必須被視導。

2.如果其他學校上網登錄，我們學校卻沒有上網登錄，那其他學校就不必接受視導，但我們學校卻必須被視導。

3.如果我們學校和其他學校都沒有上網登錄，我們就都必須接受視導。

4.如果我們學校和其他學校都上網登錄，我們就都不必接受視導。

就這個案例，大多數的學校承辦教師也一定會選擇第4項，因為大家一定都會認為其他學校一定都會上網登錄，也深怕自己是唯一沒有上網登錄的學校而被視導，(儘管合理的推論是，就算所有學校真的都沒登錄，上層也不可能全部都去視導)所以無論如何，一定都會乖乖達成上層的要求。

身處臺灣教育現場的你我曾否想過，許多時候，自己就像面臨上述的"囚徒情境"，作繭自負地任由上層擺布?即使我們勇敢的對抗上層，後果並不會像想像中那麼的嚴重，我們也不敢這麼做?即使我們對抗上層會因此讓上層反過來尊重我們，我們也不曾抱持這樣的奢求?即使我們對抗上層能讓對方深切反省，進而改善教育現場，我們也仍舊會保持沉默，任由自己的尊嚴被踐踏呢?

身處臺灣教育現場的每個人，何不走出囚室?為自己的尊嚴，也為臺灣更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