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i Sahlberg原作
李明洋重點摘譯 *
原作出處: The Washington Post / 2012-06-29
原文網址: http://pasisahlberg.com/text-test/
重點摘譯:
十年前,在排除萬難之後,芬蘭被評為世界頂級教育的國家。這很奇怪,因為在芬蘭,教育被視為公共利益,任何人都可免費獲取,沒有標準化測驗,也沒有與之競爭的私立學校。當我環顧世界,我看到競爭(competition)、做選擇(choice,編者註:即家長可為孩子選擇就讀學校,而非就近入學)、評量學生以及(評鑑)教師被當作增進教育的主要手段。這種以市場為本位(market-based)的全球化運動已陷公立學校於風險之中,在美國,在其他許多國家都是如此。但不在芬蘭。
您可能會問,是什麼(原因)讓芬蘭的學校如此與眾不同。答案已讓許多人感到驚訝。
首先,芬蘭人從未設定目標要辦最好的教育,而是要為所有的學生提供良好的學校。換句話說,在全國的教育改革當中,教育的"公平性(equity)"是擺在"追求卓越(race to the top)"的心態之前。
其次,芬蘭人認真地看待教師及教學,他們要求所有的教師必須在學術型大學接受良好的訓練。所有教師在職場上都應享有專業自主權(professional autonomy)和社會大眾的信任(trust)。於是,教師這個職業三十年來一直是芬蘭青年熱門的職業選項。如今,芬蘭政府投資在教師和管理人員專業發展的金額,足足比投資在測驗學生表現的金額高出30倍以上。
第三,芬蘭的教育工作者已經從其他國家系統性地學習到如何改革教育,以及在學校裡增進教學。自從一個世紀之前的John Dewey開始,對於芬蘭來說,美國一直是特殊的靈感來源。此種美國教育的創新,例如由教師和研究人員所發明的合作學習(cooperative learning)、問題為本位的教學(problem-based teaching),以及檔案評量(portfolio assessment)等教學實務,都普遍存在於現今許多芬蘭的課堂(活動)中。
有一件事讓我震驚,那就是各國的教育體系竟是如此的相近。為了符合國際學生的測驗而將課程標準化;而世界各地的學生學習全球供應商提供的教材。不同國家的教育改革也遵循類似的模式。可見這是常見的手段,我將之稱為"全球教育改革運動(Global Educational Reform Movement, GERM,以下簡稱全球教改運動)"。全球教改運動就像傳染病一樣,透過病毒散播和感染教育體系。它藉由學者、媒體和政客周遊列國。本國的教育體系從別國借來用,而讓本國的也受到感染。結果,學校生病了,教師感受不佳,孩子也學得少。
被全球教改運動感染後會出現不同的症狀。
第一個症狀是,教育體系內的競爭更加激烈。許多改革者認為,透過學校之間的相互競爭可以提升教育的品質。為了競爭,學校需要更多的自主權(autonomy),以及伴隨而來的績效責任制(accountability)。如今,許多採行類似市場競爭機制(market-like competition)的學校改革,所造成的後果就是督察學校(School inspections),標準化地測驗學生,以及評鑑教師效能(evaluating teacher effectiveness)。然而,當學校愈是相互競爭,就愈是減少合作。
被全球教改運動感染的第二個症狀就是"做選擇"。做選擇主要就是將家長定位為消費者,讓他們有權為孩子從幾個選項中選擇學校就讀,導致學校想盡辦法吸引家長,而使得教育體系充斥著市場風格的競賽。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的成員國中,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國家採取讓家庭選擇學校的機會,這些國家認為在教育中實施市場機制將促使教育從平等達到高品質。我們從美國設立愈來愈多的特許學校,英國成立愈來愈多的中等教育學院(secondary school academies),瑞典設立了愈來愈多的免費學校,以及澳大利亞成立愈來愈多的私立學校等例子,可以知道做選擇政策的擴張現象。然而,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調查報告),舉凡追求這種做選擇教育政策的國家,不僅使學生的學業成績下降,而且也增加了學校之間的隔閡。
被全球教改運動感染的第三個症狀是學校強烈地實施績效責任制,且與學生的標準化測驗掛勾。如同市場法則,很多人相信,要求教師和學校對學生的學習負責就會改善學生的學業成就。現今,以學生的標準化測驗成績來決定學校良好與否是最常被採用的手段。而以學生的標準化測驗成績來評量教師是否有效能也是感染GERM的相關症狀。根據公共教育中心(Center for Public Education)的資料顯示,標準化測驗促使教師為考試而教,將課程窄化到只著重閱讀和數學,以及讓教學逐漸失卻做為一門藝術的專業,轉而成為機械化的指導。
健康的學校體系對於全球教改運動及其症狀具有抗藥性。在這些國家,教學對於年輕人來說仍是個具有吸引力的職業選項。我的姪女Veera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七年前,當她從赫爾辛基(Helsinki)的一所高中畢業時,她打電話給我,詢問我如何進入大學開設的師培計畫,要我提供意見,因為早先我也曾從事教職。我告訴她,她應該以平常心參與入學考試,並且坦然面對口試(譯者註:芬蘭高中畢業生如欲參與師培計畫,必須至開有師培計畫的大學參加招生考試,項目可能包括筆試、實作和口試。)
在芬蘭,小學教師的教育是以研究為本位的碩士學位,等同於法律、經濟或醫學的學位程度。她研讀了規定的書籍,參加了考試,最後被邀請參與只有頂級候選人才能參加的口試。一個月後,她哭著打電話給我,告訴我說她沒有被接受。我問她口試中最棘手的問題為何。她說:"當你可以成為一名律師或醫生的時候,為何你想當一名教師?"
後來,她寫了封信給我,談到她對教學的興趣。她這麼寫著:"首先是內在的驅力,驅策我去幫助人們發現自己的優勢和才能,同時也了解到自己的缺點和不完美。我想成為一名教師,是因為我想為兒童及這個國家有一番作為。我始終基於愛和關懷從事和兒童有關的工作,溫柔地對待他們,和他們建立彼此的關係。這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方式,將在我的生活中實踐。"
隔年春天,她再次申請。結果她從眾多申請者中脫穎而出,而最近她獲得了碩士學位,成為小學教師。如果芬蘭的教育體系也像其他國家一樣感染了全球教改運動,Veera和許多她的同儕絕對不會以教書做為他們的終生職業。
或許對教學專業不感興趣的"為美國而教(Teach for America)和"先教再說(Teach First)"等方案,可以解決地區性的缺點,但卻無法治癒許多國家因系統性感染而導致近來的教育低落表現。我們應該恢復學校教育的根本意義和價值。如果沒有公立學校,那麼我們的國家和社區將缺乏人性的價值、平等的價值,以及民主的價值。我認為我們不應該拿一個標準化的量尺,來教育孩子使其成為相似的個體,而是應該要幫助他們去發現自己的才華,並且教導他們成為與別人不同的個體。人性原本就具有豐富的多樣性(diversity),多樣性也是創新的條件。
在韓國和日本,有愈來愈多的學生照著自己的方式生活,因為他們再也受不了成人所施加的壓力了。近來自殺的兩名14歲肯亞女學生Mercy Chebet和Sylvia Wanjiku已寫入了全球教改運動這本書中悲傷的一頁,成為全球教改運動的受害者。
我們必須阻止全球教改運動繼續在學校透過競爭、選擇和績效責任,將壓力加諸在學生身上。而應選擇互助合作(collaboration)、公平(equity)和以信任為基礎的責任(trust-based responsibility)做為教育改革的主要動力,以增強我們學校體系的免疫力,進而阻止全球教改運動,並為所有的兒童提供良好的學校。
作者簡介
本文作者Pasi Sahlberg為芬蘭籍教育學者,擔任芬蘭國際行動與合作中心(Finland’s Centre for International Mobility and Cooperation)主任,並兼任Helsinki及Oulu大學教授。此外,亦是國際著名教改學者,曾任職於世界銀行(World Bank),並被許多國家聘請為教育改革顧問。著有暢銷書"Finnish Lessons: What Can the World Learn from Educational Change in Finland"及該書續集"Finnish Lessons 2.0: What Can the World Learn from Educational Change in Finland?"。
(*本文獲Sahlberg教授授權中文翻譯,本人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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