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ng Zhao原作
李明洋摘譯、改寫*
Yong Zhao / 2014-09-13
原文網址: http://zhaolearning.com/2014/09/13/fatal-attraction-americas-suicidal-quest-for-educational-excellence/
重點摘譯:
高利害關係考試是美國浮士德和代表惡魔的威權主義所進行的一場交易。在威權政體的統治之下，高利害關係考試被擺在最重要的地位，不尊重教師專業及侵犯教師的專業自主性，則被讚揚為認真負責又堅苦卓絕的領導人所具備的特質。
當選為全美年度督察長的Beverly Hall承諾要為學生和教職人員設立一個高標準，結果該承諾竟變成了一項威權的規定。2012年"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的報導是這樣描述的，"多年以來，前亞特蘭大公校督察長Beverly L. Hall以製造恐懼來治理學區(rule by fear)。她告訴學區內的校長，如果(該校的)州考試成績達不到要求，該校校長就會被開除，結果在Hall擔任督察長的10年之內，該學區有高達90%的校長被開除。"接著，紐約時報舉了個實際的例子來說明Hall如何製造恐懼來治理學區，"Hall在召集屬下到喬治亞巨蛋體育館(Georgia Dome)時，羞辱他們，...她允許學校考試成績最好的校長坐在最前排，最靠近她的座位，然而學校考試成績最差的校長則被丟在看台的邊邊。而且，"她有專屬司機開車載她在城裡巡視，通常還有助理和保全人員隨行。當她進行公開演說時，提問者必須事先把問題交付審查。"
前德州El Paso學區督督察長Lorenzo Garcia則是另一個因為奇蹟而被讚揚的行動導向領導者(action-oriented leader)。他不讓近半數的10年級學生參加考試，不是讓他們重讀9年級，就是把他們趕到11年級(譯者註:因為該校10年級有不少學生的程度不佳，因此想方設法不讓他們參與州考試，藉此提升10年級的平均成績)。雖然美國教育部和德州教育廳針對他的所做所為進行過兩次調查，但他都逃過一劫，"因為別人的工作權掌握在他的手上...如果敢對他說不，就得走人。"El Paso學區擁有數量龐大的墨西哥移民，Garcia利用社區居民對法院的恐懼，對邊境巡守隊(Border Patrol)的恐懼，以及對學校體系的信任，讓那些不能參與10年級考試的學生"感覺(是因為)自己犯了某種過錯。"
在威權主義的緊箍咒下，Obama政府不斷漠視法律，更不用說去檢視及平衡美國的民主。Obama總統和他的教育秘書長非但不去修正已經屆期的"不讓任何一個孩子落後法案(No Child Left Behind, NCLB)"，反而授予各州豁免權，以換取各州接受政府所開出的條件。結果各州積極響應，而國會對於政府的作法也網開一面，給予非常大的諒解。
在威權主義的緊箍咒下，有5000萬名美國孩童在國家課程下學習著，然後屈從於國家標準化考試。而在制定過程中，很少納入民眾或人民代表意見的"共同核心州立標準計畫(Common Core State Standards Initiative, CCSS)"，現在就要強制徵收近乎全美各州的稅收。雖然對該計畫的發展，聯邦政府沒有提供技術上的支助，也沒有正式採用該標準，然而，毫無疑問的，必須採用共同標準和評量的"邁向巔峰計畫"，旗下所編列的數十億經費，鐵定有被拿來支助CCSS的發展。
在威權主義的緊箍咒下，美國民眾甘願把鍾愛的地方政府交由州政府和聯邦政府控制。由地方選舉產生的學校委員會業已成為州政府和聯邦政府的官僚分支機構，實際上，他們的職權(已淪落到)只是負責收取地方稅金而已，然後，委員會再把這些稅金用在達成州政府和聯邦政府對於課程、教學和評量所賦予的期望。
威權主義驅使美國欽羨，讚賞和仿效其他的威權教育體系，因為如果把考試成績用來定義教育成就的話，那些威權教育體系似乎都締造出輝煌的成就。美國的領導者不重視自己國家的教育成果，卻去羨慕那些在有限的考試科目上獲取高分的國家。例如，美國的教育專家和政治領袖誤把中國學生的苦難當成致勝的秘笈，熱切地向那樣典型的威權教育體系學習。然而，諷刺的是，美國卻在同一時間大肆譴責中國的威權政治體系。
中國的教育讓我們知道，在威權政體的統治下，一幕幕的悲劇不斷地上演。其中的一幕就是，在數千年偉大的中國文化中，中國的教育製造出無數卓越的考場高手，但是卻培養不出足以抵抗19世紀西方現代科技入侵的人才。從那時起，中國的傳統威權教育就逐漸敗下陣來。近年來，雖然中國的經濟奇蹟證實了(地方)對中央的命令不再百依百順，但中國依舊受到威權政體的統治。
數千年來，中國人為了在威權政體統治下生存而發展出來的策略，如今卻被譽為中國教育成功的秘笈。目前，在美國境內廣泛流傳著中國高度重視教育的看法，而這樣的看法竟還被拿來解釋中國學生的教育之所以成功的原因，然後反過來批評美國的學生，尤其是少數族裔的學生考試成績低落。
然而，這樣的看法根本是個幻覺。中國人想在精神層面或物質層面上獲致成功，唯一的管道就是通過由威權(過去是朝廷，現在是政府)所設置的考試。當人民相信，除了通過那個狹窄的管道外，生命中再也沒有什麼值得去追求時，就只能被迫遵從，接受灌輸，放棄多樣性而遵循單一化(homogenize)。正因如此，中國的父母必須在子女的教育及準備考試上進行大筆投資，而這樣的付出正好減輕政府在教育投資上的負擔，卸除政府應該大量投資教育的責任。當外人看到中國教育體系投資如此之少，卻能獲致高分而對其辦學成效激賞不已時，其實他們都不知道中國父母在其中投注了多少資源。
其次，外人也讚揚中國人強調個人的努力與勤奮，而不強調個人的智慧或社會條件。然而，這也是被威權政權的陰謀所困惑的一種誤解。對威權政權而言，強調個人努力是非常方便的伎倆，如此一來，當局就沒有責任為不同能力與才華的人提供公平競爭的場域，也有藉口不提供身障孩童或環境不利孩童適當的(教育)計畫，更可以把努力與勤奮當作市場競爭的口號，以說服人民欣然地放棄多樣性，接受單一化。
再者，崇拜者還把中國學生缺乏發問及挑戰權威的能力加以讚揚。例如，PISA業務部門主任Andreas Schleicher認為，和法國學生相較，中國之所以在PISA排名第一，極有可能是因為中國學生把失敗歸咎於自己，而非責怪他們的老師。儘管這個發現沒多大錯誤，但Schleicher並沒有認清事情的根源，那就是在威權的文化中，學生不敢提出質疑，因而傾向於把過錯從權威者轉嫁給自己。這點在其他的威權國家也有類似的情況，不妨看看俄羅斯、印尼和新加坡就可以知道。
此外，崇拜者還讚揚每個中國學生都清楚，有一個明確的目標要去追尋；每個中國教師和家長都確切地明白要幫助孩子；而政府當局也準確地知道哪所學校表現好(，哪所學校表現不好)。然而，這些崇拜者忽略的一項事實是，這樣的教育體系其實是個極有效率的機器，將政府希望學生學習的東西，強迫灌輸到學生身上，而不去支持學生各自擁有的優勢，不去培養學生個別的才能，也不去培育學生勇於創造的能力和信心。
基於上述各點，我才要寫"誰害怕大惡龍:為何中國擁有世界上最好及最差的教育體系(Who's Afraid of the Big Bad Dragon: Why China has the Best(and Worst)Education System in the World)"這本書，目的就是要警告美國和其他的西方國家，威權教育體系將導致的危險後果。
西方國家的教育必須經歷一場變革。如果我們要孩子準備好在新的世界裡成功地生活，就必須要轉換目前的教育模式。我們需要更多具有全球能力、創造力，以及勇於革新與創業的公民，要去創造就業機會，而不是當個滿腦子只想找工作的求職者。為了培養新的才能，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能夠促使孩子發揮優勢，遵循孩子的熱情，以及培育孩子社會情感發展的教育體系。我們不需要一個凡事著重外部標準，然後根據該標準來修正孩子缺陷的威權教育體系。
如果美國和西方國家擔心被中國超越，最好的辦法就是避免自己的國家也變成中國。這個帝國曾經在過去的兩千多間年引領著全世界，但是到了19世紀，卻被西方創新的科學與技術給擊垮了。在過去，他的教育確實是最好的。對於中國的統治階級來說，這樣的教育體系在施行統治時發揮了無比的功效，得以持續1000餘年，然而，當世界來到了現代化後，這套方法就失效了。中國的教育體系依然在窄化的科目中製造出精良的學生。然而，因為這些學生缺乏新世界所需要的特質，所以只有10%的中國大學畢業生有能力被跨國企業所聘用。
過去30餘年以來，美國及西方國家沒有任何理由去懼怕中國的成就，就像250餘年前法國歷史學家Nicolas Boulanger所做的預言:現在中國手上所擁有屬於古代中國的遺物，終將在未來的改革之中消失殆盡，就如同中國之前各個朝代也都已經消失了，如果中國(只依靠古代的東西，卻)沒有新的東西，那麼終將是失敗的一方。
作者簡介
本文作者Yong Zhao為國際知名教育學者、作家及演講者，專精於全球教育方法及應用，目前任職於美國奧瑞岡大學(University of Oregon)，擔任教育測量、政策和領導學系教授，發表學術文章百餘篇，以及出版20餘本書，包括2014年出版的"誰害怕大惡龍:為何中國擁有世界上最好(最差)的教育體系(Who's Afraid of the Big Bad Dragon: Why China Has the Best (and Worst) Education System in the World)"、2012年出版的"世界級的學習者:教育創新與學生創業(World Class Learners:Educating Creative and Entrepreneurial Students)"，以及2009年出版的"迎頭趕上或引領世界:在全球化時代的美國教育(Catching Up or Leading the Way: American Education in the Age of Globalization)"。此外，他尚有經營部落格: http://zhaolearning.com.。
(*本文獲Zhao教授授權中文翻譯，本人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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