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臺灣PISA 2012系列(2)---讓臺灣出風頭的是排名嗎?

李明洋

PISA 2012的主評項目是數學。

根據PISA 2012的結果顯示，全體受評國家的數學平均分數為487分，OECD會員國的平均分數則是494分。經過換算，得分41分，相當於接受一年正規的學校教育程度。

臺灣這次的數學平均分數560分，高出OECD的平均數66分，等同於一年半的教育程度，更遠高於全體受評國家73分，接近兩年的教育程度。在整體參與國中，排名僅次於上海的613，新加坡的573，以及香港的561，位居第四位，算是相當不錯的。

然而，儘管臺灣的數學成就看似不錯，但真正讓臺灣出盡風頭的，並非排名，而是差距。

怎麼說呢?

 

我們就先從下面這張"各國數學得分和高低分組學生差距關係圖"說起吧!



圖1  各國數學得分和高低分組學生差距關係(引自OECD, 2013, PISA 2012, Vol.1, p.72)

從圖1，我們可以看到畫面中央有一條水平線和一條垂直線，水平線代表的是OECD各會員國的平均分數(494分)，垂直線則代表OECD各會員國的平均差距分數，亦即將第90百分位數(排名前10%)學生的得分和第10百分位數(排名後10%)學生的得分相減，所得到的差距分數(243分)。這兩條線將整個畫面均勻地劃分成4個象限，第一象限(右上區塊)代表的是平均分數高於OECD平均，差距分數則小於OECD平均分數；第二象限(左上區塊)代表的是平均分數和差距分數都高於OECD平均；第三象限(左下區塊)代表的是平均分數低於OECD平均，但差距分數則高於OECD平均；第四象限(右下區塊)代表的是平均分數和差距分數都低於OECD平均。

總體來說，最好的狀態應該是平均分數愈高於OECD平均，但差距分數要愈小於OECD平均愈好，也就是落點位在第一象限的國家，表示該國學生的數學程度高且均質。從圖1可知，符合這種條件的國家包括加拿大、波蘭、芬蘭、越南和愛沙尼亞。從表1可知，這些國家的平均分數(標準差)，依序是愛沙尼亞521(81)、芬蘭519(85)、越南511(86)、加拿大518(89)、波蘭518(90)。很明顯地，這些國家的學生，數學得分不只高，而且彼此間的差距也小，已達到了程度高且素質均等的教育成就。

表1  各國平均分數和標準差(資料來源: PISA 2012, Vol.1)

咱們臺灣呢?

回到圖1，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包括臺灣在內的幾個東亞國家或經濟體幾乎都落在第二象限，表示在平均分數方面，這些國家均高於OECD平均:上海613，新加坡573、香港561、臺灣560、南韓554、澳門538、日本536，每個國家或經濟體的得分都遠高於OECD的平均值494，亦即東亞國家的學生平均數學程度約高出OECD會員國學生的平均程度1~3年。然而，在差距分數方面，各國和經濟體的差距分數也全數高於OECD會員國的平均值，臺灣301、新加坡275、上海262、南韓254、香港249、日本242、澳門242，亦即各國和經濟體前後10%學生的數學程度落差高達5.9~7.3年。而且從表1可知，這些東亞國家和經濟體的數學標準差全部都高於OECD的平均值，顯然東亞國家和經濟體表面上的數學程度似乎很高，但實際上卻是嚴重的失衡。

臺灣尤其嚴重。

在世界各國和經濟體高低分組學生得分的差距上，臺灣以301分的差距高居世界第一，非常搶眼地"高掛"在整個畫面的左上角，遠比差距第二名的新加坡多出26分(約半年的程度)。301分，相當於7年多的程度差距，也就是排名前10%學生的數學程度若相當於十年級(約高中一年級)，那麼後10%的學生，其數學程度恐怕只有小學三年級甚至二年級的程度。

值得注意的是，301分只是將第10百分位數和第90百分位數(亦即前後10%)學生的成績拿來計算，若我們改將第5百分位數和第95百分位數(亦即前後5%)的學生成績拿來計算，那麼兩者的差距幅度將擴大到375分，相當於9年多的程度差距，也就是參與這次評量的臺灣學生中，有的數學程度相當於十年級學生，但有的卻只有小學二年級甚至只有一年級學生的程度!

再者，不只第10百分位數和第90百分位數(即前後10%)學生的差距分數高居世界第一，其他如第25百分位數、第75百分位數、第90百分位數和第95百分位數學生的得分和第5百分位數學生的得分差距，臺灣也都高居世界第一，依序是115分、282分、340分和375分(請見表2)。

表2  臺灣第5百分位數和各百分位數學生得分差距(資料來源: PISA 2012, Vol.1)

 

很顯然地，雖然臺灣數學程度位於前段的學生可在國際評比名列前茅，但程度位於後段的學生，數學程度非但沒有被拉起來，甚至可能是完全放棄，而使得這些後段的孩子和前段的同儕，差距漸行漸遠，形同陌路，臺灣"前後段學生"的數學程度差距已瀕臨極端嚴重的地步。

事實上，臺灣前後段學生差距過大的情況並非只有反映在PISA 2012，而是甫參與PISA評量時就已發生。我們從表3所呈現的資料可知，臺灣自2006年參與PISA評量，數學得分549，排名世界第一，但當年的高低分組差距也高居世界第三；到了2009年，數學獲得543分，名次退後到第五，但高低分組差距卻竄升到第二(與新加坡相同)；到了2012年，雖然數學成績和名次均回升，但高低分組差距過大的情況非但沒有改善，反而更加嚴重，一舉超越新加坡，榮登世界第一。

臺灣不只高低分組學生差距過大的問題非常嚴重，就算在學生彼此間的平均差距也不惶多讓，從表3所呈現的資料可知，臺灣在2006年參與PISA評量時，標準差已高達103分，名列世界第三，到了2009年，擴大到105分，榮登榜首；到了2012年，更刷新世界紀錄，突破110大關，來到了116分。116分，約接近3年的數學程度，亦即臺灣學生彼此間數學程度平均落差3年，這是多麼不均質的教育成就啊!

表3  臺灣歷屆數學成績、標準差和高低分組差距(資料來源: PISA 2006, Vol.2; PISA 2009, Vol.1; PISA 2012, Vol.1)

總上所述可知，臺灣自從2006年參與PISA評量至今，數學的平均得分均名列世界前五名，尤其最近一屆的得分高達560分，更是創下歷年來的最佳成績，排名也比上屆進步。然而在媒體競相喝采，以及當局大力吹捧之際，若我們能夠了解到臺灣學生彼此間的程度落差如此巨大，而且還與高低分組差距程度同登兩屆世界第一寶座的事實，我們實在沒有任何理由與心情可以大肆慶祝。

別忘了，PISA主要是以"義務教育"的程度為評量主體。所以，很顯然地，臺灣的義務教育是處於一種"極度"不均質的惡劣險境之中。臺灣當局和民眾如何能夠坐視不理，放任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呢?

然而，很遺憾地，我們從政府當局和民間團體汲汲營營於十二年國教的推行，對於基礎教育問題的嚴重性則完全置之不理，如此將使孩子彼此間的程度差距更加擴大，讓階層之間的對立更加明顯；而從幾天前的學測放榜，我們從報紙上所得到的資訊，也盡是滿級分學校和學生的相關報導，至於成績落後與墊底的學校和孩子呢?又有誰會去關心?

由此可見，對於學生彼此間程度的嚴重失衡，對於教育素質嚴重不均的問題，臺灣當局和教改團體似乎無心去理會抑或無力去改善，媒體與多數的民眾亦然，仍將焦點放在追逐高分與名次之上，所以學生程度差距的問題，以及高低分組差距的情況就繼續被擱置著不管，繼續任其惡化下去吧!

得分高固然可喜，但前提是必須在公平的基礎上去獲致高分，而不是在一個社經地位已然不公平的起點，再為孩子塑造一個強調競爭，彼此廝殺的教育環境，如此一來，將型塑出一個階級分明、高低程度差距過大的社會，長此以往，後果就是社會與國家的動盪與紛亂。

所以，與其追逐高分與排名，倒不如去重視教育的公平性，改善社會資源的不公平分配，並且放棄過度強調競爭的教育環境，以及革除以升學和考試為主體的教育思維；去關心真正需要幫助的孩子與家庭，提供他們更多的協助與資源，盡可能地讓他們在學校及日後的發展，不被先天上不利的社經地位所影響，同時讓所有的學生都能從彼此競爭的敵我關係轉化為相互合作的夥伴關係，這才是我們關心教育事務以及從事教育工作的每個人所應真正重視與落實的。

PISA 2012報告書針對PISA 2012的結果論述到，得分最高和最低的國家或經濟體，差距達到245分，但有的國家或經濟體內部學生彼此間的差距更高達300分[1]。任教於奧克蘭大學的Fiona Ell博士也在"The Newzealand Herald"上公開評論道:"得分最高和最低學生的差距如此大的國家，其教育特徵就是"低公平性。[6]"那個學生彼此差距過大的國家或經濟體，那個得分最高和最低差距如此高的國家，那個教育公平性如此低的國家，究竟是哪個國家?

PISA 2012真的是讓臺灣出盡了風頭!


參考資料

[1]OECD.(2013). PISA 2012 Results: What Students Know and Can Do. Student Performance in Mathematics, Reading and Science.(Vol.1), PISA, OECD Publishing.

[2]OECD.(2013). PISA 2012 Results: Excellence through Equity. Giving Every Student the Change to Succeed.(Vol.2), PISA, OECD Publishing.

[3]OECD.(2013). PISA 2012 Results: What Makes Schools Successful? Resources, Policies and Practices(Vol.4), PISA, OECD Publishing.

[4]OECD.(2007). PISA 2006 Results: Science Competencies for Tomorrow's World Vol.2: Data. PISA, OECD Publishing.

[5]OECD.(2010). PISA 2009 Results: What Students Know and Can Do. Student Performance in Reading, Mathematics and Science.(Vol.1), PISA, OECD Publishing.

[6]The Newzealand Herald.(2013/12/05).Real issue is the gap, not rankings.(中譯版:真正的問題是差距，不是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