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11日 星期二

隱沒在美國學校體系中最偉大的5項教育創新

Pasi Sahlberg原作

李明洋摘譯、改寫*

Washington Post / 2014-07-24

原文網址: http://pasisahlberg.com/five-u-s-innovations-that-helped-finlands-schools-improve-but-that-american-reformers-now-ignore/

重點摘譯:

"究竟教育的創新能否評量得出來?"這樣一個有趣的問題,現在已經有了答案。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rganization of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 OECD)最近出版的一本名叫"評量教育創新:一個新的視野、教育研究與創新(Measuring Innovation in Education: A New Perspective, Educational Research and Innovation)"的報告書中,紀載了世界上22個國家和包括美國印第安那州(Indiana)、麻薩諸塞州(Massachusetts)和明尼蘇達州(Minnesota)等6個行政區的教育創新評量結果。

OECD在這本橫跨2003年至2011年的調查報告書中結論到,"所有受調查國家的創新教學實務已有長足的進步,...(這些進步展現在)在諸如攸關實際生活的經驗、高層次技能、資料與文件解讀,以及個性化教學等領域。"與其他國家相比,美國的表現並不理想。對此結果,某些評論者表示"並不意外",並將矛頭指向嚴苛的績效責任制及遍及大部分地區的標準化測驗。

不過,令人訝異的是,在OECD的所條列的前5個美國"最具創新的教學實務"為以下幾項:

1.在中學科學課程中進行較多的觀察和描述(observation and description);

2.在小學課堂上實施較多的個別化閱讀教學(individualized reading instruction);

3.在小學的數學課堂上,較常進行答案講解(answer explanation);

4.小學課程更貼近於日常生活經驗;

5.小學課程有更多的文字解釋(text interpretation)。

任何對當今世界上表現優異的教育體系充滿興趣的人,都會觀察到一個非常有趣的共通現象,那就是這些國家或多或少都會從國外(尤其是美國)汲取寶貴的經驗。新加坡擁有世界上教改最成功,表現最優異的教育體系,她持續不斷地將學子送往美國的大學攻讀教育,並且鼓勵大學教授和美國的教授在教學和研究上進行合作。日本、香港和南韓也是一樣。近年來,中國也因從美國和西方國家的教育體系學習到了教育創新而獲益匪淺。甚至北美的加拿大也承認其教育體系一直以來均受惠於美國的研究和創新,而使其教育體系達到世界一流的水準。

芬蘭也不例外。如果想探詢芬蘭那些擁有世界上最成功的教學實務、學生評量、學校領導和教育改革的起源,那麼只需訪問一些學校,和教師及校長對談即可。他們絕大多數都在師資培育階段,修讀過(來自於)美國所研究與設計的教育心理學、教學方法、課程理論、評量模式,以及班級經營。在培育小學師資的大學課程授課內容中即包括了研讀美國學者所撰寫的書籍和研究報告。而在現職教師的專業成長,以及執行學校改善課程與計畫(school improvement courses and programs)時,通常也會邀請美國大學的訪問學者前來和學校的教師與校長授課與合作。也因此,美國提供芬蘭許許多多的理念,而其中的某些創新教學方法則被芬蘭的學校體系拿來做大型的實驗研究。

於是,當美國在"教育創新"的評等相對較低時,乃浮現出一個極為有趣的問題:上個世紀美國那些被各國爭相實踐,進而改善其教育體系的偉大理念究竟都跑到哪兒去了呢?然而,很有意思的是,即便OECD表示美國的教育體系創新稀微,但美國卻又在研究產出、實踐模式及創新等各方面引領著世界各國。

因此,不同於OECD的結論,我認為美國有5個教育(創新)理念深深地影響芬蘭的教育體系,並使芬蘭的教育與學習獲致成功:

1.John Dewey的教育哲學

芬蘭教育思想的起源可以追溯至1860年代,一般咸信,當時的Uno Cygnaeus是近代芬蘭的基礎教育之父。他認為,理想的課堂應該是學生說的比教師還多,而且他也堅信實用教育理念,堅持男孩和女孩應該學習日常生活中所須的全部實用技能。正因如此,Dewey所倡導的實用主義,以及以兒童為中心的教育思維能夠廣泛地被芬蘭的教育界所接受。芬蘭以研究及學術為本位的師資培育係以Dewey的教育哲學理念為基礎。Dewey的哲學理念也深深影響了1940年代芬蘭最具影響力的學者Matti Koskenniemi。芬蘭所有的小學教師,在師資培育階段修讀學分和攻讀碩士時,均閱讀及研究Dewey和Koskenniemi的教育思想。許多芬蘭的學校都採用Dewey的民主教育觀點,強化學生一生中生涯決策及學校生活中學習決策的能力。有些前來芬蘭參訪的學者,例如已故的美國學者Seymour Sarason即指出,芬蘭的學校體系看起來簡直和美國的Dewey實驗學校如出一轍。

2.合作學習

在芬蘭的教育體系中,合作學習係學校廣泛採用的教學法。芬蘭在1970年代初所成立的9年制完全學校,即是採取小組學習的思維,讓來自各種不同家庭背景的學生共同學習。不過,直到1994年的國家課程改革,合作學習才廣泛地在芬蘭的學校推行。在此之前,諸如David Johnson、Roger Johnson和Elizabeth Cohen等合作學習的研究者和訓練者乃前來芬蘭,將該種方法教給芬蘭的教師。他們所寫的書籍和文章也被翻譯成芬蘭文,公開分享給所有的學校。在1994年訂定的"國家課程(National Curriculum)"中,要求所有的學校務必依循建構式主義的教學理念,自行設計有助於教與學的課程。雖然當局並沒有強制各校必須實施合作學習,但有建議教師在教學時可採用合作學習的若干內容。直到現在,合作學習已經成為芬蘭師資培育課程中的主要內容,也是教師和校長在進行專業成長時,最受歡迎的主題。

3.多元智能

芬蘭在20世紀70年代進行教育改革時,尚受到美國大學和學者所謂"全人發展"的思想啟迪。在芬蘭,教育的最終目的就是要重視孩童不同面向的才能和智能,來支持其全面的發展與成長。在1980年代,芬蘭廢除了所有的針對學生所實施的分流與分組制度,這樣的政策所持的理念就是認為,所有的孩子都各自擁有不同的智能,因此學校必須設法找出一個平衡的方式,來培養這些不同的才能。而當學校根據這樣的原則落實在實務工作上時,美國Howard Gardner的多元智能理論乃備受青睞。1994年訂定的"國家課程"強調,學校教育必須提供所有學生機會,讓他們發展各種不同的心智才能。因此,該課程綱要要求所有的學校都必須發展出一個將學科和藝術、音樂、工藝及體育等術科融合在一起的均衡方案,且進一步規定,所有學校務須提供學生充足的時間,進行自我指導的活動(self-directive activities)。由於受到Gardner的影響,芬蘭的教育體系對所謂的"才能(Talent)"有了更為廣泛的定義。至今,芬蘭的教師深信如果能夠給學生全面性發展的發展,那麼將有超過90%的學生可以在課堂上非常成功地進行學習。

4.替代性課堂評量(Alternative Classroom Assessment)

不同於其他教育體系經常採用標準化測驗及全面性測驗(census-based tesing, 譯者註:係指諸如月考、期末考、聯考等大型考試)來評量學生,芬蘭教育體系相當仰賴由地方(政府)及教師自行設計的替代性評量來評量學生。根據"國家課程"的規定,學校務須遵循孩童本位,極富互動性質,以及全人的方式來針對不同的孩童進行評量。尤有甚者,小學直到5年級為止,不得在評量中計分。對芬蘭的教師來說,這種替代性評量是非常自然的。但諷刺的是,這類的評量方式全都是源自於美國的大學校園,而且如今在芬蘭(學校體系)受歡迎的程度竟遠高於美國。這些所謂的替代性評量包括檔案評量(portfolio assessment)、實作評量(performance assessment)、自我評量(self-assessment)和針對學習方法的自我省思評量(self-reflection assessment for learning methods)。在芬蘭的師資培育過程中,所研讀的課程內容即包括了教育評量研究和評鑑理論,同時也教導師範生在課堂中採用這些替代性評量來評量學生的實務知能。

5.同儕教練(Peer Coaching)

芬蘭教育另一個令人感到驚訝的地方是,在規劃與實施教育改革時,芬蘭的政策制定者和教育主管部門竟然缺乏所需的教育改革知識。芬蘭的學術界並沒有針對整個教育體系的改革進行研究與發展,因此學術界有關教改的研究報告數量相當稀少。相反的,芬蘭的教育學者相當仰賴外國學者提供的資源和知識。其中,有一個相當著名的例子,那就是由美國學者Bruce Joyce及其同事在1980年代至1990年代研究發展出的同儕教練教學法。他也曾造訪芬蘭,教導芬蘭的教師和校長如何採用此種方法來促進專業成長。所謂的同儕教練係指在互信的過程中,教師相互間對於彼此教學實務的反思、擴展、改善,學習新技能,交換意見,以及進行課堂研究與解決問題的一種方法,早自1980年代中期就已在學校改善方案及專業成長的教學實務中,被芬蘭教育界廣泛地運用。

對我而言,就如同我的許多芬蘭同事,我們都認為美國是許多偉大的教育研究和創新思維的大本營。但是為何這些(偉大的創新)都沒有呈現在近來OECD所舉辦的國際教育創新評量中呢?我們每一個前往美國訪問的學者都不禁納悶,何以美國的創新使得世界上許許多多的教育體系獲致成功,但這些創新卻反而無法融入美國自身的學校教育體系中呢?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美國的學校在運作上被官僚體系、考試本位的績效評鑑制度及競爭給綁得死死的,在這樣的情況下,致使學校只做(上頭規定)該做的。許多從美國前來芬蘭參訪的學者最後結論到,芬蘭的教育看起來就像是美國1970年代和1980年代的樣貌。

對美國的同事,我要給他們的意見是,美國的教育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在思想、知識、研究、創新及財源上得以自給自足的體系。其他各國,或多或少都仰仗美國所發展出來的知識和思想。所以,對於OECD的所條列的美國最具創新的教學實務,甚至還包括標準化測驗在內,我實在很難苟同。我認為美國面臨的真正問題不應該是"如何讓教育更具創意?"而應該是"如何將已然存在於美國學校和大學中的教育思維善加利用?"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不要再為了促進創新,而不斷地設立特許學校或將公立學校私有化。

我們從世界上最成功的教育體系所得到的啟示是:教育政策不應該取決於神話和意識型態,而是應該本諸於國內外的研究結果和實證依據。


作者簡介

Pasi Sahlberg為芬蘭籍教育學者,擔任芬蘭國際行動與合作中心(Finland’s Centre for International Mobility and Cooperation)主任,並兼任Helsinki及Oulu大學教授。此外,亦是國際著名教改學者,曾任職於世界銀行(World Bank),並被許多國家聘請為教育改革顧問。著有暢銷書"Finnish Lessons: What Can the World Learn from Educational Change in Finland"及該書續集"Finnish Lessons 2.0: What Can the World Learn from Educational Change in Finland?"

(*本文獲Sahlberg教授授權中文翻譯,本人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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