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PISA成績的看法

Diane Ravitch原作

李明洋重點摘譯*
 
Diane Ravitch' Blog / 2013-12-03

原文網址: http://dianeravitch.net/2013/12/03/my-view-of-the-pisa-scores/

重點摘譯:

新聞報導對於美國學生在"國際學生評量計畫(Program for International Assessment, 簡稱PISA)"最新出爐的表現，所下的註解是"停滯不前"、"落後"以及"平平"等等。美國教育部再次地讓我們相信，我們正處於一個前所未有的危機當中，所以我們必須加倍推行過去10年來所實施的考試和懲罰策略(test-and-punish strategies)。神話依舊存在，那就是認為美國曾經在國際評量中引領著世界，只是這幾年我們(才)從崇高的地位走下坡(而已)。

錯了!錯了!錯了!

以下是你在解讀PISA成績時，務必知道的歷史背景。

美國在國際評量中，從來就不是世界第一，甚至連頂尖都搆不到。在過去的半個世紀裡，我們學生(的名次)大多是居於中等或接近中等的位置，或甚至落居於最差的1/4位置。

國際評量最早開始於1960年代的中期，那是一個數學評量。第一屆國際數學研究(First International Mathematics Study)係針對12個國家的13歲學生以及高中生進行評量。結果美國13歲學生的分數只領先1個國家，明顯落後於其他9個國家。在針對最近有上數學課的學生所做的評量中，美國學生的得分墊底，落後於其他11個國家。而針對最近沒又上數學課的高中生所做的評量中，美國學生再次墊底。
 
第一屆國際科學研究(First International Science Study)始於1960年代末期和1970年代初期，對象是10歲、14歲的學生以及高中生。10歲孩子的評量結果很好，成績僅次於日本，14歲孩子的成績大約是平均水準。但高中生的成績在11個國家中居於末位。

在第二屆國際數學研究(1981至1982年)，針對15個教育體系的學生進行評量。對象是13歲學生和高中生。結果13歲組的學生在大多數的評量項目中居於或接近於中等程度；至於高中生，則幾乎每項評量的結果都墊底。日本學生的平均分數還比美國前5%的學生得分高；而美國前1%表現最佳的學生，得分低於其他任何一個國家前1%的學生。(以上所述是)我從Brookings出版於1995年的"美國教育水準:公民指引(National Standards in American Education: A Citizen’s Guide)"這本書中，所摘要介於1960年代中期到1990年代早期的國際評量(狀況)。

我在這裡所要強調的是，美國學生從來就沒有在國際評量中領先過。現在，我們在PISA的表現，就跟過去半個世紀以來在國際評量的表現如出一轍。

這有什麼關係嗎?

在我最近的一本書"錯誤的統治(Reign of Error)"中，我廣泛地引用Keith Baker所寫的一篇極其精彩的文章，篇名叫做"國際評量值多少?(Are International Tests Worth Anything?)"這篇文章是由Phi Delta Kappan於2007年10月出版。Baker在美國教育部擔任研究員的工作多年，曾針對1964年12個參與第一屆國際數學評量的國家進行研究，他觀察這些國家的國民生產毛額，發現一個國家的經濟產量和她的評量成績沒有關係；評量成績和生活品質或民主制度也沒有任何關係。而當論及創造力時，美國則是"痛擊世界"，每百萬人擁有的專利比任何其他國家都還多。

Baker寫道，某種程度的教育成就或許可以做為"國家成功的標的，然而當標的已達到時，其他因素就變得比追逐更高的成績還要重要。的確，一旦標的已達到了，(政府)就可能為了追求更高的成績，制定很糟的政策，將焦點、心力和資源都轉移到分數上，而不顧其他對國家成功來說，更為重要的因素。"對美國的經濟、文化和科技來說，什麼才是獲致成功最重要的因素呢?他說，是某種程度的"精神(spirits)"，他將之定義為"抱負、好奇心、獨立性，還有最重要的是，不著重考試和考試分數。"貝克的結論是，"在國際評量的排行榜上佔有一席之地是毫無價值的。"

我同意Baker的看法。當我們愈專注於考試，我們就愈會抹殺創造性、獨創性，以及擁有不同想法的能力。(所以)擁有不同想法的學生，(考試)就會得到較低的分數。當我們愈專注於考試，我們就愈獎勵遵守和順從，以及(只重視)得到正確答案。

卅年前，一份名為"國家在危機中(A Nation at Risk)"的聯邦報告書提出警告，說我們正處於極度的麻煩中，因為我們的學生學業表現很糟。該份報告系由教育秘書任命一個聲名卓著的委員會所撰寫的。該委員會即指著那些可怕的國際評量成績，抱怨道:"在19個學業評量中，美國學生從來就沒有拿過第1或第2，而且和其他工業化國家相比之下，還有7次墊底。"有這樣可怕的結果，該委員會表示，"我們社會的教育根基目前正被平庸的浪潮侵蝕著，以至於威脅到我們國家及民族的前途。"但是，我們仍然在這裡，(而且)顯然是世界上最有統治力的經濟體。這該怎麼說?

儘管過去的半個世紀已證明是錯的，但糟糕的新聞業者仍拿著PISA的分數，表示震驚、驚嚇、恐懼，以及對即將到來的經濟衰退和崩潰提出警告。在過去半個世紀以來，她們從未解釋，何以美國在國際評量的成績如此之差，卻仍舊仍是世界經濟的領導者，並擁有世界最活躍的文化，以及高度量產的工廠。

身為歷史學者，就我的觀點，我對PISA成績有以下的看法:

第一、如果PISA成績真有意義，那麼她所顯示的，就是過去10餘年來美國的公共政策是失敗的。斥資數十億投資於考試、準備考試，以及績效責任制並未能提升評量的成績，或者讓我們國家在排行榜上的名次相對提升。"不放棄任何一個孩子法案(No Child Left Behind)"和"邁向巔峰計畫(Race to the Top)"均將追求更高的考試分數列為單一目標的作法，很顯然是失敗的。

第二、PISA成績戳破了佛羅里達州州長Jeb Bush所吹捧的"佛羅里達奇蹟(Florida miracle)"。佛州、麻薩諸塞州和康乃狄克州是美國參與PISA評量的3個州，其中，麻州的表現非常出色，通常得分高於OECD和美國的平均分數，就如同她在"國家教育進展評量(National Assessment of Educational Progress, NAEP)"中，是美國表現最出色的州一般。康州在PISA的表現也很出色。但佛羅里達州在PISA的表現一點也不好。如果您傾向於把分數當回事，那麼事實證明，過度吹捧考試制度、績效責任制(accountibility)，以及讓家長選擇學校(choice)的"佛羅里達模式(Florida model)"是缺乏競爭力的。在PISA的數學項目，佛州的分數低於OECD和美國的平均水準；科學項目，佛州與美國的平均齊平，但低於OECD的平均水準；閱讀項目，麻州和康州均高於OECD和美國的平均水準，但佛州則與OECD和美國的平均齊平。

第三、若能提升人口近1/4的貧困學生之生活品質，將會改善他們的學業成績。

第四、我們只評量可以評量的，比如我們評量學生是否可以依照考卷上的問題選出正確的答案。但卻有更多是我們所無法評量的。分數根本無法告訴我們關於學生想像的能力、學生學習的動力、學生發問的能力、學生洞察的能力、學生發明的能力，以及學生創造的能力。如果我們繼續遵行Bush和Obama政府的教育政策，那麼我們不僅無法得到更高的分數(亞洲國家在這方面強過我們太多了)，而且我們甚至還會摧毀這個國家經過多年試煉所培育出來的優質人才和新穎思維。

就讓別人去追求更高的考試分數吧!我寧願將賭注下在既具有創意，也做得到的美國人的精神層面上，下在美國人的特質、執著、抱負、勤奮工作，以及遠大的理想上，這些都不是像PISA一樣的標準化測驗，所曾去評量過，也無從去評量的項目。


作者簡介

本文作者Diane Ravich為著名的美國教育歷史學者、教育政策觀察員、教育分析與評論員，現任職於美國紐約大學。 著有"The Death and Life of the Great American School System: How Testing and Choice Are Undermining Education"和"Reign of Error: The Hoax of the Privatization Movement and the Danger to America's Public Schools"等書。

(*本文獲原作者Ravitch教授授權中文翻譯，本人特此致謝)